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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地想写出一篇原创文
但是构思的过程中仍然避免不了代入
刨冰先生 俺只能YY你了
但是俺发誓俺么有MARY SUE!!! 
而且你是攻....而且年上攻噢 很福利的! (奸笑ing.....)

在高价抛空266股百度股票又低价买入1666股网易股票后....
我终于开始写这篇文了 OTZ
四月26%的monthly return啊 NND LN终于绝地反击成功!
SK先生赶快给我颁个"月度最快进步奖" 哈哈哈
还有666股新购入的如家酒店股票 都给我涨!!! ><


黄手帕


Chapter I.

清晨六点半,南京西路666弄的小巷,正是牛奶公司的工人骑着电单车挨家挨户送牛奶的时候.电单车的铃铛声响起,并不宽阔却十分整洁的小巷边,一位早起去菜场的老太太刚刚路过.这座城市总是醒得很早.

这里是上海十分典型的一个老式居民区.说老式,也老不到哪里去,毕竟主要的居民房都是解放后建造的,和真正老上海的弄堂比起来,还是有很多差别.这里看不到提着马桶的大婶,也没有窗外内裤内衣如万国旗飘扬的"壮观"场面.当南京西路上形成现代上海的CBD区之一时,这种不气眼的旧房子也因为黄金地段而身价抖涨.同样是白墙红顶,内里却不乏装修精致的独门独户.有些旧住户把房子租出去之后,这个小巷里陌生的异国的面孔也多了起来.

又一声铃响,比刚才的电单车清脆得多,是年轻的妈妈用自行车载着孩子去上幼儿园吧.而稚嫩的童声更加清脆悦耳了:

「刨冰叔叔又来啦!」
「没礼貌!别乱叫人家叔叔的名字.」

大概是上次来这里我请她吃刨冰的小女孩,还记得我?朝那孩子一笑,等转过身车铃声已经消失在巷口.我提着宽大的运动包,轻轻拉开巷边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门,微黄的灯光顺着门缝倾泻出来,融合在上海的晨光中.

门后面是一家小小武馆,老板是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其实我也是个中年男人,只不过因为常年规律的运动锻炼,最起码没有"可观"的油肚.每个星期一到星期五,早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准时到这个武馆报到.武馆对外正式招收的项目是跆拳道培训,啤酒肚老板偶尔会把黑带勒在白色的跆拳道服的腰部以下,随便摆弄两下,保证每个新加入的学员都心甘情愿交出学费,点到即止.接下去的事情,全部交给他请来的兼职跆拳道师傅,他自己就跑到阁楼上看电视吃花生喝啤酒去了.

我来这里可不是练跆拳道的.一个月前,在我划了一张价格不菲但还在接受范围内的支票给啤酒肚老板后,小武馆有了一个属于我的角落,摆放着红色的沙包和拳靶.南京西路上有不少会员制的高级健身会馆,可是我想求清静,这里刚刚好合适.六点半到八点,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拳击锻炼时间.因为只有一个人,我通常不会发出打扰周围居民睡眠的声响.八点过后在武馆里的浴室洗个澡换好西装,然后从运动包里拿出白色苹果笔记本包,徒步走到公司,往往正好是九点上班时间.

我的名字很像刨冰,于是除了交换名片的对象,我对所有的人都说我叫刨冰.33岁,已婚,无儿女,美国国籍,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父母的家在新泽西州,离纽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妻子的家在香港,离上海两个小时的飞机.我不确定我的家到底在哪里,我现在每周一至周五在上海的公司里工作,周末回香港.可是工作上随时有可能今天去东京明天去新加坡后天去旧金山.

上海,是外祖父白手起家成为旧时中美商会糖业会长的城市;是母亲生命中前十年居住的城市;是我本来只有听说其实没什么兴趣最后因为工作关系来到的城市.我住在离南京西路不远的一处高层寓所,就像我在上海进出的所有体面的场所,在光鲜的这一面,上海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现代化的城市没有区别,它们只是克隆体.

只有南京西路666弄是个意外,我小心地守护着这份清静.


Chapter II.

星期五是个艳阳天,八点半从武馆侧门走出来的时候,上海的天已经挂着半天高的太阳了.今天选了一条明黄色的领带,中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午餐.谁说只有中国人才在饭桌上谈生意?西方人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中国人吃的是豪华晚宴一醉方休,西方人吃的是三明治午餐简单明了把事情谈成就行.

这个时候巷子除了出来晒棉被的大爷大婶,没有别的闲人.刚洗过澡,须后水的淡淡香味还残留在鼻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手机刚收到航空公司发来的电子登记牌,提醒我下午五点从浦东机场直飞香港的航班,也提醒我今晚要回到妻子的那个家.

「Wak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我知道这座城市里的年轻人在娱乐方面和国际接轨的程度很高,却也没想到这样的小巷里会听到有人唱Green Day的成名曲.不禁转身想去看那个唱歌的人,刚刚好明媚的阳光抬头绕过小巷一侧的矮屋,照到小巷底那家理发店的门口;隔得不远,可我只看见有一片黄色的毛巾,几十块长方形挨边晾晒在长竹竿上,在阳光下面明晃晃地随风飞扬.风吹过的一瞬间,在毛巾的缝隙里有一抹红色的身影,很瘦,修长的手指搭在竹竿上,用竹夹子仔细固定住毛巾.歌声不大,但一直可以听到,歌词一句都没唱错.等到唱歌的人端着竹篮子,从那一片毛巾后面走出来,红色的是围裙,黑色的是短发,眉目间似笑非笑,好看的脸上一副慵懒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上班好像快要迟到了.

那时是九月,上班的一路上忘记了去街角的面包房买新鲜的烤吐司片和热咖啡.脑海里只有刚才看到的那个唱歌的人.

后来在公司上海分部年终聚会时,我听到一首奇异的中文歌.我的中文理解能力并不太灵光,只记下歌词头几句就回去问他.他笑着说"这歌土得掉牙".我让他把歌词写在纸上,逐字逐句费劲地想理解其中的意思.

「九月 天高 人 浮躁 九月里 平凡无聊 一切都好 只缺烦恼」

不管是字面还是寓意,这几句歌词比「Wak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更适合用来形容: 我初次见到亮时的心情.


Chapter III.


再见到唱歌的人,是在16天也就是两周后的星期天.认识他之前,我以星期为单位规划人生;认识他以后,我开始以天甚至以小时以
分钟来计算时间.因为准备公司第三季度财报而滞留香港两周,妻子从超市买来底料放到微波炉里转一个小时煲出来的汤,也喝厌了.晚上9点回到上海,以顺路为理由,提着行李箱从机场直接打车去了南京西路666弄.

「我想要剪头发.」

我普通话说的不是很好,带一点粤语腔,据说小时候的姆妈是个广东人.从高盛美国总部调任香港后,我开始主要负责对亚洲公司
的投资项目,今年升任高盛大中华区的合作人.工作上的需要,不得不重新练习普通话,因为有些中国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或者CEO,根本无法用英语沟通,财报会议上他们往往会带上一个蹩脚的同声传译,每个财季都让我头疼,还不如直接用汉语交流.

不到二十平的小小理发店里,他正在为一位大婶烫头发,用的是古旧的塑料发卷.大概从镜子里看到站在店门口的我:

「最后一位客人做完头发大概还要一个小时,你不如改天再来.」
「小亮,阿姨影响你的生意伐?」
「陈阿姨,没有的事.」

依然是消瘦的背影,红色的围裙,修长的手指.周围很希奇地贴着几张旧上海老电影的海报,我不太认得海报中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的男女明星.扭头四周打量着这间理发室的内部装潢,他却一直没有回过头看我,那位大婶小亮长小亮短的又开始落家常,我身上穿着西装提着旅行箱站在原地楞了两分钟,打车回去洗澡睡觉.床头柜放这那本从小翻到大的汉英字典,翻到字母L开头liang发音的那一页.

星期一下班后,我回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在理发店门口的时候,又见到上次那个小女孩,还是幼儿园的孩子却抱了个与她身高
完全不符的小提琴.

「刨冰叔叔!」
「囡囡,叔叔再请你吃刨冰.」

第一次遇到这孩子,是有段时间太忙,改成晚上来练拳,到街角杂货店买乌龙茶时,就见一个粉嫩团子嚷嚷着撒娇要吃刨冰.

「妈妈说九月底夏天就结束了,不能吃刨冰了.」
「噢.囡囡这是要去学琴吗?」
「嗯!」
「妈妈呢?」
「老师家就在对面,妈妈让我一个人去.」

那天晚上在享受亮给我剪发时,对面楼断断续续传来锯木头的声音,大概可以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背景音乐.

排在我前面的还有两位客人,这次我自然有了准备.从纽约直接邮寄过来的新一期纽约客(The New Yorker)杂志,并不是打发时
间的读本.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掩饰一下赤裸的视线.掩饰了半天还是败给一通手机来电,接起来我只用两三句英语就打发了约我泡吧的朋友.

「我认得你.」

坐在红色的理发椅上,黄色的毛巾刚刚触碰到颈部的皮肤,我听到他在耳边留下这句轻描淡写的话.

「我是谁?」
「你是刨冰先生.」

镜子里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好看极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近处仔细看他的脸.当彼此的距离近到他冰凉的手指不小心擦过我的嘴唇时,
我褪去眼镜后的近视,变得无关紧要.脸很小,皮肤不算白皙却温润细腻,眉目比我这个美亚混血儿还深刻三分.他的唇让我着迷,上嘴唇似乎是天生翘起的弧度,恰好有一颗痣生在唇线上,美得十分惊动.

剪了最普通的平头后,洗发时他问我水温如何.

「还好.....嗯」

我仰面躺在带盥洗池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的手正护住我右耳,冲洗耳后的泡沫和残发.那里是我的敏感带,连妻子都
不知道的敏感带,只要触摸就会像电流击中一样.

剪完头发,我去隔壁的杂货店买了一盒现打的蓝莓刨冰,坐在靠近店门口的沙发上继续看纽约客.九点一刻,小巷口凉风习习,夏天
的暑气正在渐渐离去.

「回去吧.」
「诶?」

看他不慌不忙为排在我后面的一位顾客剪发,这样突然的对话让我有点惊讶.

「刨冰先生明早八点要参加中芯国际第三季度的财报电话会议,早睡早起比较好.」

作为国际一流投资机构的高管,从纽约,伦敦,法兰克福,东京,香港到上海都有人认识我,这并不奇怪.在接手大中华区的业务之后,
我会出席每一个财季近20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的财报电话会议,听过我在电话会议里说话声音的人,不是公司的总裁就是同行的对手.

他属于哪一种?眉清目秀如他,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应该不过弱冠之年.80后自主创业的年轻人不少,却还没有上市公司的总裁.第
一个可能,否决.如果身为我的同行,就算运用最先进的网络视讯工具,他也没办法窝在这弹丸之地,远程操作所有的投资谈判和资金动向.第二种可能,否决.

他只是笑,或低着头或抬头看镜子里客人的头发.而我对他的笑容没有抵抗力这个事实,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生效的.怏怏离开,吃
了一半的刨冰化成半盒凉水,我的手指也随之变得冰凉.

之后的一周我又改成下班后去练拳的作息习惯,晚上练完拳,去杂货店买一盒蓝莓刨冰,坐在店门口的石凳上,边吃边看隔壁理发
店红蓝白相间的旋转灯箱.那年的十一假期我破例没有回在香港妻子的家,我对妻子说不小心剪了一个失败的发型,要在上海的公寓里躲一周.事实上我在两周内剪了五次头发,头发短到可以去演FOX RIVER监狱的英俊囚犯.我没有沿着那天的对话追问他的身份和职业,他是谁并不要紧.他认识我,与我对他有兴趣这两件事,并不冲突,甚至可能是有利因素.在做风险投资的职业本能激发下,十一假期间我决定冒一个险.从小到大,我都是懂得计划,有分析有安排才行动的人.我和亮的第一次约会也不例外.

虽然离繁华热闹的南京西路不远,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小小理发店主要的客源还是巷子里的居民,回头客也多是赋闲在家的大爷大
妈们,十一假期要么和子女出门旅游要么在家守着孙儿孙女做功课,这小店的生意比起平常,反倒是冷清了许多.我看准这个时机,第六次找上了门,却不提剪发的要求,除非剔光头,我实在没头发可剪了.一年前买的Volvo SUV停在巷口很显眼,我走进理发店.

「一起去宜(念阴平)家如何?」
「哪里?」
「IKEA.」
「宜(念阳平)家?你还是说英文我听起来比较顺耳,刨冰先生,你的中文和财报电话会议里说的一样烂.」
「那我们一起去IKEA如何?」
「为什么?」
「因为我最近准备搬家,要买一些新的家具和摆设.」
「我是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去IKEA?」
「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边买家具一边聊聊新浪第三财季的业绩和股票表现.」

「现在?」

他朝门口的SUV努努嘴,不经意间挑逗着我控制性冲动的脑垂体.

「明天会下雨,我懒得洗车.」

虽然称不上home-run,起码也是一记漂亮的直线球.又快又准,直接得分.两个男人逛宜家,时而对着床铺,时而对着餐桌,指指点
点,而且又是养眼的男人,大约是有些引人侧目的.他似乎毫不介意,意料之中,流畅的英文对话让我们摆脱了在理发店里干瘪的聊天气氛.

谁想得到上海小巷理发店里的"剃头师父",晚上店门一关,做的是大洋彼岸的股票生意?怪不得一听我开口说英文,就迅速辨认出
作为上市公司财报电话会议常客的我.后来我有一次在床上捏着他的鼻子,逼他承认是被我的声音迷倒的.他开始还玩贞烈,可是被我捏住下面的小兄弟时,也就乖乖地认了.这件事一度让我非常得意,听着他在诱人的半喘息间的声音,我几乎就可以达到高潮.

「嗯嗯....你的声音最有磁性,一听...一听我就腿软了,忘也忘不了.Bean,别玩了,快放开.....我不行了....」

在挑选双人床的时候,我的眼睛打量着床架和与之搭配的床垫,视线却不时往他身上瞟.穿
一件白体恤,低腰款的旧仔裤让我有些恼火,他太瘦了,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在他弯腰时偷窥他黑色内裤边的样子.

接近黄金周的尾声,午后IKEA宽阔明亮的餐厅里客人稀稀落落.我把付帐后的提货单交给工作人员,转身问他要吃什么.

「瑞典肉圆和红枣银耳羹.」

奇怪的组合,他坐在高脚椅上吊儿郎当晃着小腿,体恤的V字领边纤细的锁骨若隐若现,十分可口的模样.

中国人的祖先说「食色,性也」实乃真理.吃饭的时候,虽然我一直在和他谈新浪公司第三财季业绩的预测和分析,但是视线总逃
不过他咬肉圆露出的洁白牙齿和滑动的喉结.我听得出他的英语带有几分澳洲口音,料想他曾去留学之类的.他对金融知识的掌握程度,并不像第一次震惊我时那么出色,他是个投机主义者,实际操盘的经验多过经济学书本里的理论;消息面很全,对在美国上市的几家中国公司有着不浅的研究.

「所以就你的分析,高盛现在对新浪股票的评级已经over-priced?」
「对啊,你们每次给出的都是最糟糕的投资建议,哈哈.」

笑声也很好听,有一种少年般的清澈.我知道他是拿华尔街金融界的潜规则讲笑话"Street always give bad advices",当然不会
动怒,反而觉得很亲切.本来应该出现在无聊商务聚会里的冷笑话,从他嘴里讲出来似乎就变得生动有趣了.我甚至可以想像出,他站在纽交所或者纳斯达克,用轻蔑的目光俯视着巨大的电子交易牌下忙碌如蝼蚁般的股票交易员.即使只是玩游戏,也有少年高傲的心气;赢了我给他开酒庆祝,输了我给他挡风遮雨.奇怪的念头,我想着想着有点走神了.

「这位刨冰叔叔,醒醒啦!」

他学小女孩的口气也可爱得要命.

「没礼貌,你这只澳洲来的小野狼.」
「其实你才比较像澳洲人.」
「哪里像?」
「你今天穿的Ashworth高尔夫球衫,虽然原产地在加州,可是美国人都喜欢到澳洲打球,所以这种衣服在澳洲卖得比较好.」
「很懂嘛,小时候去高尔夫球场当过球童?」

那天下午很多没营养的对话,时间却过得如转瞬一样快.我无意过多询问他的家庭和身世,那些并不是我想要从他身上获得的.虽
然他的名字叫"亮",但其实站在明亮处的人却是我.只要他想知道,把我的名字放到Google里,好的坏的,应有尽有.而他对我来说依然是个有趣的谜.

在兴趣未消褪之前,我的行动力一向非常可观.


Chapter IV.

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上午,我的Volvo SUV第二次出现在南京西路666弄的门口,保养良好的车喇叭发出清脆的鸣响.而除了理发店门口那台古旧的绿色双缸洗衣机持续发出水流的旋动声,不见其他动静.理发店看起来依然没什么生意,我只好亲自下车去找人.

整个纤瘦的身体斜窝在理发店的旧沙发里,刷得白净的球鞋就直接搭在沙发边,而可怜的沙发垫就快搭拉到蹭亮的地板上了.他在翻看一本日文的发型杂志,稍微拉下书角斜了我一眼,那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陪母亲看京剧里唱的那一出「贵妃醉酒」.我当时就暗下决心要去宜家再买一个贵妃椅.

「有空帮忙搬家吗?」

他放下手里的杂志,躺在沙发上朝我上下打量的目光,让我颇为享受.

「你没手?还是没脚?」
「以后要当邻居了,先联络一下感情嘛.」

其实他没动手,车子再往巷子里七拐八弯地开了一段,在楼道口停住,打开车后门,他站在我租住的楼下,帮我看着东西,我把整理箱一件一件往三楼上搬.大概觉得看我搬家太无聊,趁我不注意,他摸去杂货店买了一盒草莓刨冰,蹲在楼下的花坛边自顾自吃得爽快.最后搬的是前几天在宜家与他一起选购的大床,还没有拼装起来,但是巨大的包装纸盒在旧房子狭窄的楼道里几乎动弹不得.这回我还没吱声,他的手臂就准确地接过了差点失去重心的另一头.

「刨冰叔叔,小心可别闪了腰.」

一脸坏笑,又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想他上辈子大概真的是一只澳洲小野狼.

老实说新租下来的房子并不怎样.我是崇尚享受,愿意花大价钱过舒适懒汉生活的人.工作赚钱,生活花钱,天经地义.助理在长假之前曾经拿了一份续约的房租合同给我,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房租直接从领年薪的银行账号划过去,只是鼠标点几下的工夫.我没有当场签,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助理白着脸离开了办公室,关上门我转身就开始联系房产中介公司.价钱出得漂亮,办事的效率自然快人一筹.房子旧但朝向好,楼道窄但内室宽,装修得精良而俗气,但也不是不能改造.好像都是以动手为乐趣的人,一翻拼装敲打,直到听到自己肚子咕地叫了一声,我才意识到时间.与他在一起,明明是以小时以分钟来计算的,可是真正相处的时候,我对时间的记性差到了人生最低点.

叫的外卖是附近一家美国餐厅的BLT三明治套餐,他特别喜欢吃土豆沙拉,把我的那一份也抢了过去,然后把三明治里的生莴苣叶子很不文雅地扯出去扔给我,名曰等价交换.吃饱喝足,他从客厅光洁的地板上站起来,拍拍根本没粘到灰的旧仔裤,对着各个房间环视了一遍.

「刨冰先生,你需要一个女仆,帮你把地板和浴缸擦亮,熨烫黑色的西装和白色的衬衫,买来食物塞满冰箱,在厨房里煮一锅加土豆块的咖喱,然后,等你下班回家.」

他一边说一边朝厨房走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背靠着崭新的整体厨房的烤箱,笑盈盈地看着我.好像他所形容的惬意生活就在眼前.

把他困在橱柜和我身体之间时,我发现他比我矮半个头,大约170公分高的样子.过分的贴近让他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试图在其中找出一丝慌乱的迹象,可是我没有成功.我以为他退无可退,可是吻最终只落在他别过去的发间,鬓角硬硬的发梢戳在我的嘴唇上有一点疼.

「你介意这个?」

故意把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抬到他眼前晃了晃,他微笑着摇摇头.前一瞬间我还觉得自己卑鄙得恶心,他无所谓的表情却让我陷入迷茫.

「我以为你不蠢的.」
「爱情总让人变得愚蠢.」
「哈佛商学院硕士读完,你还没有完全忘本嘛.我的纽约州立大学古典文学系学士刨冰先生.」

之后他什么都没说,拿了厨房角落的方巾,拧了水就真跪下来开始擦地板.我保证那姿势完全可以媲美职业女仆店的员工.包在旧仔裤下性感的臀部高高翘起,以至于我会去担心他过分消瘦的膝盖能否支撑身体的重心.

后来有一次做爱之后,两个人躺在那张一起挑选的宜家大床上,我也问过他,当初为什么一副鹌鹑模样拒绝我?

「游戏越快开始,不就意味着越快结束么?」

他抚摸着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蓦地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依旧是轻描淡写无关痛痒的口气,可是情爱过后艳光潋滟的红唇,映衬得那场景说不出的靡丽.


Chapter V.

搬家到小巷里后,唯一的好处是我可以随意调整去武馆练拳的时间,而与亮的关系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我不再三天两头就往理发店
里跑,头发也慢慢变长了.上海的秋天总是有很多雨水,有一天我上班前把棉被拿到楼下的院子里晾晒,下班因为下雨准备打车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来棉被的事.火急火了,偏偏雨天高峰时段街上根本拦不到出租车.打电话给住楼下房东,又没人接电话.按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后来是在他的理发店里发现用防雨布包装完好的棉被.因为雨很大,从出租车上撑着雨伞没走几步路,皮鞋和裤脚都湿了,滴答滴答是雨水落在理发店刚打过蜡的木地板上的声音.我僵在那里,看见他神色平和正在为客人剪头发,我整个人莫名地烦躁不堪.

「雨太大了,你先回去,晚点雨小了我给你送过去.不然又要被弄湿了.」

他来送棉被的时候,把裤管卷得老高,脚上只汲了一双木拖鞋,咔嗒咔嗒踩在旧房子的木楼梯上,人还在楼下我就听见脚步声.

「不怕冷么?鞋都湿了.」
「来回就几步路,不要紧的.」

「留一会.」
「干吗?」
「我还没吃晚饭.」
「你没吃晚饭关我什么事啊,上次叫你请的女仆呢?」
「想吃什么?」
「你做?」
「叫外卖.」
「没劲.」

我没有接下去,拿起手机开始拨打存在电话簿里一家日式餐馆的号码.他听我报了一串菜单,忽然凑到我耳边,冲着电话里大声说:

「刚才的不算.猪骨拉面两份,汤要酱油味的,外加土豆沙拉两份,以上!」

我刚洗过澡,不长不短的发稍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丝湿润的痕迹.也许不喜欢一个人吃晚饭的人,不只我一个.

这天晚上却是他主动留下来的,因为等我们吃完外卖送来的拉面和沙拉,时针已经指在22:26了.十一月末美国已经启用冬令时,
东海岸与中国的时差从12个小时变成13个小时,于是股市开盘的时间也顺延到北京时区的22:30.在征得我同意之后,他急匆匆地打开我的苹果笔记本,迅速登陆美国股市无延迟查询系统.作为业内行家,我很清楚那个系统的年费并不低廉.可是看了一会今天股市开盘的基本走势后,他又登陆了华尔街日报网站下的虚盘交易平台,进入一个公开的游戏组,眯着眼扫了一眼My Portfolio(我的股票一览)和Total Ranking Players(游戏选手总排名)两个页面,嘴角微微上扬,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管他的虚拟股票赚钱还是亏本,这一刻我无法克制的是吻他的冲动.而且我也这么做了,却不敢深入,只是轻轻地碰触就像被火焰一样灼烧.

「嘴角沾到一点土豆泥.」
「我以为刨冰先生要和我谈谈今天的股市.」

一句话让我们之间的初吻扫兴之至,不过他似乎并不生气.我瞄了一眼屏幕,满是代表股价上升的绿色加号,怪不得心情大好.我像
是得了宝贝般暗自庆幸,他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并不是完全不动喜怒情绪的怪人.

「不敢班门弄斧.」
「说反了吧?」
「左手是实盘报价系统的信息,右手是延迟15到20分钟报价的虚盘游戏,如果只是玩游戏,你这样未免太认真了.」

(注: 虚拟股票交易平台 VSE.marketwatch.com 提供主要基于美国三大股市的在线虚拟股票游戏 其中纳斯达克股市Nasdaq
的报价延迟15分钟 纽交所NYSE的报价延迟20分钟 实际上所有提供股票行情的免费网站 行情数据都与真实的市场反应有时间差)

「我以此为生,当然要认真经营.」

我哑然失笑,虚拟的线上股票游戏而已,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较劲起来.

「美国顶级投资银行的高管,当然对这种小把戏嗤之以鼻.」
「愿闻其详.」
「我有个哥哥在华尔街做事,大我八岁,把父母移民到美国以后,他就天天催我去美国念书,我是叛逆少年,当然不肯去了.」
「叛逆少年哟?嗯,继续.」
「后来我就和他打赌,我在VSE上以五十万美元做原始资金投资股票;他在华尔街也用五十万美元做原始资金,以我的名字在投行
开户,进行多重投资;我们每半年比较一次同期的投资收益.只要我在虚盘上赚得比他多,多出来的部分他就拿美元现金贴给我.」

「如果你没有他赚得多或是亏本呢?」
「我一样倒贴他.」
「喂,你哥哥在哪一家投行做?我算一下他的平均回报率.」
「当然不是你们高盛.」
「这样你要小心哦.短线来看一定是你赚得比较多,因为你玩股票,分分秒秒都看得见涨跌.而投行投资的花样很多,有些项目投进
去可能要三五年才能收到回报;不过回报率可能是百分之百,三百,五百,甚至翻十几二十倍.」

「你不必在我面前充当portfolio manager吧.」

确实没有必要,坐到我现在的职位,管理的投资案例都是至少千万美元级别的.对这种今天买500股Google股票明天卖1000股
Apple股票的小游戏,根本不用正眼瞧的.他坐在沙发前的圆毯上,依然专心盯着屏幕察看股市变化和最新消息.只穿了衬衫的脊背,因为不正确的坐姿,屈成一个弧度,瘦得让人心疼.

「你每晚都从头到尾守着美国大盘?六个半小时诶.」
「不一定,敏感时期会守久一点.我早上要起来开店啊,顶多到3点就睡了.」
「那么岂不是可能错过了很多尾市的机会?」
「我早市赚得就足够了,而且我有实盘报价,本来就比普通的游戏玩家抢占了先机,不对吗?」

第一次看到眼睛里会发光的他,我说出了一段之后让我后悔不已的话:

「这种小打小闹永远赚不到大钱,投资股票或期权,华尔街最好的操盘手年均回报率也不过30%.我帮你报一份CFA(金融分析师
Chartered Financial Analyst)的培训课程,职位名字可以挂在高盛.三年的课程和考试和念研究生差不多,考出来我保证在国内也有年薪十万美元的工作机会在抢你.如果喜欢玩股票,以后也可以介绍你去一流的证券公司.」

以我的社会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十分的赏识对方.所以话出口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这是伤人的话.充斥在思维里的,却是从理
发店看到他帮我收的棉被开始,就一直让我烦躁不安的奇怪情绪.

身世?不感兴趣.家庭?不感兴趣.收入?不感兴趣.身体?兴趣十分.在床上的喜好?兴趣五分.性格脾气?兴趣一分.

对于这样一个狩猎的目标,除了上床我还想要从他那里获得什么?难道是他口中擦地板熨衬衣煮咖喱的女仆?虽然我不否认对于
他帮我收棉被这件小事,我很惊喜也觉得非常贴心;但是我隐隐可以感觉到我想要的不止这些,还有更多,更多的渴望.推荐CFA资格考试是为什么?一瞬间意识到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并且是彼此公平的相处,这样的念头让我诧异.

「你希望我把你当作有钱有势而且已婚的凯子来钓吗?刨冰先生.」

最简单的语言,最直接的反击.像是一杯冰咖啡从头浇到脚,清醒极了.

他礼貌地退出在我笔记本上登陆过的所有网站,熟练地清除掉FireFox浏览器的历史文件和cookie.离开的时候楼道里没有传来
木拖鞋的声音,想像中他光着脚板走过深夜的木质楼板小心不弄出噪音影响邻居的模样,我没骨气地缩在棉被里和自己的右手说晚安.

大概是那天晚上忘记关卧室的窗户,秋雨夜的风吹得我在梦里仿佛都能感觉到头疼.我在梦里看到眼睛像澳洲野狼一样明亮的他,
站在平坦的草原上,划地为王.

「我有我的世界.你可以选择走进来,但是你没有权利更改我的游戏规则.」

从梦中醒来,还未到闹钟设定的时刻,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走到窗口,低头看楼下的院子里,桂花树最后一拨嫩黄的花蕊被这场雨
打落了满地.还不至于像中国古典小说的主人公那样伤春叹秋,我也明白美好事物稍纵即逝的道理.我当即打开笔记本,给一家曾有过往来的征讯社以私人邮箱发出了邮件.

业务要求: 了解亮的一切.亮,只有名没有姓,家住南京西路666弄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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